開眼電影 ﹥八月 The Summer Is G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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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專訪

張大磊2012年寫出了劇本《曇花》,講12歲的張小雷如何度過小升初的那個暑假。他又磨到2015年,覺得自己再不拍就要爆炸了。

2008年8月15日中午,張大磊坐在姥姥家的小院裡,覺得自己度過了二十幾年來最靜的一個下午。風吹著葡萄葉,他看著天色一點點暗下去,猛然發現自己太久沒看到時間慢慢變化了。他從俄羅斯聖彼得堡國立影視大學導演系畢業兩年了,在北京從事影視行業的父親會幫他聯絡些劇組的工作,他參加過幾次後,不肯再去。張大磊不喜歡劇組的氛圍,不喜歡五湖四海的人聚在一起只為追求效率,追求完成。“當然那可能是對的,但我不喜歡。”他從北京回到呼和浩特,坐在姥姥家的小院裡。小時候,姥姥在這裡照顧生病的太姥姥。現在,母親在這裡照顧臥床的姥姥。就這樣,生老病死,子子孫孫。張大磊又想起了1994年那個改變的暑假,他決定把這些寫成劇本。

張大磊連跑帶跳地回到屋裡,跟姥爺和母親講想要拍這樣的電影。他很興奮,姥爺和母親卻很困惑,他們覺得這樣私人的事情,太生活了,太平淡了,拍成電影沒什麼意義吧。張大磊想起1994年媽媽養過一盆曇花,在夏天的最後一夜,九朵同時綻放。鄰居們紛紛來照相。張大磊穿著紅格衣服,張建華穿著暗藍衣服,蹲在曇花前合影。“曇花開放有意義嗎?它還會凋謝的呀。但它就是一定要開放。它是存在的,存在得你不可能去忽略它忘掉它。”張大磊努力解釋著。

姥爺終於說:好,真好。

張大磊2012年寫出了劇本《曇花》,講12歲的張小雷如何度過小升初的那個暑假。他又磨到2015年,覺得自己再不拍就要爆炸了。他拿自己的錢拍了八分鐘樣片,拿著樣片四處找投資人。投資人問:你到底要講什麼?張大磊無法回答,他想拍那個時代的氛圍和氣味。投資人笑:你這是拍電影嗎?

張建華決定拿自己的60萬(人民幣)投給兒子。不是因為他認可這個劇本,他也覺得這個故事太“流水賬”。但張大磊一直耗在這上面,不拍就走不出來。“媳婦掙錢,他花。幸虧媳婦很支持他,要碰上別的家庭,那不翻了?淨做夢。電影本來就是造夢嘛。其實造錢呢。”張建華說,“結婚幾年了,一直沒要孩子。說白了,養家餬口還得放在第一位。到一定時候你得考慮考慮這些了。”

張建華支持的目的是讓兒子完成自己的想法,求個結果,不管結果是什麼。“我想得最多的一個結果是,你自己留著看唄,因為你做的全是自我的東西。做完了,要不行,就老老實實幹別的吧。”

另一件緊迫的事情是,內蒙古電影製片廠快要拆遷了。他們得趕在拆遷之前拍下那些老建築。

張大磊找的全是非職業演員。拍婚禮電影讓他習慣於和非職業演員合作。“我在他們身上看到了很多價值,大家在生活裡都是高手,都在努力生活,而不是表演。只要讓他們做的事情是對的,他們就能夠接受,能夠表達。這比表演好得多。”他的劇本裡沒有台詞,只有何時何地發生了什麼事。具體的台詞大家到現場再不斷預演、碰撞。爸爸說“人不要低下高貴的頭顱”,媽媽無意間接一句“那就抬著吧”。大家都哈哈笑:這個好。這句就留下了。這正是張大磊想要的:劇組每個人都是創作者,大家合在一起創作,而不只是完成工作。

電影是黑白的。剪輯完後,張大磊去補拍了一個彩色的尾巴。電影裡的父親離開製片廠大院後,到了外面做場工拍片。有人舉著攝像機讓他給家裡的妻兒說句話,他忙碌中說“挺好的”。這個場景裡出現的人都是內蒙古電影製片廠的老員工。張大磊一一請來他們,並沒有讓父親出面。父親在北京很久了。現在,反而是兒子跟這些退休的老人們關係更好了。

張大磊說,加上這個尾巴為的是不讓人看完電影感覺父親妥協了,遵從了。“我想讓大家看到,他們是從容面對的,並沒有覺得特別委屈,他們還是充滿力量。”

(節錄南方人物周刊 『?大磊 九朵?花?在安?的199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