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眼電影 ﹥那個靜默的陽光午後 The Silent Teac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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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過程

導演陳志漢跟攝影師兩人,從2013年12月開始採訪林惠宗一家人與輔大醫學院的師生,整個拍攝直到2015年5月結束。

選拍林惠宗先生是因為他最特別,當時徐玉娥女士的大體已經做防腐一年了,正好移出來再放兩年,這兩年家屬可以去探望。醫學院曾遇過家屬事後反悔的案例,通常是聽到大體要先泡福馬林一年,觀念上覺得無法「入土為安」,像是一件後事一直沒有完成。林惠宗先生不但不會這樣想,還常常去看老婆,而且一直對大體講話,一般人不會這樣。

影片裡林惠宗先生看起來很樂觀,「拍的時候我覺得他好像已經走出喪妻傷痛,拍到後來,甚至一度覺得沒有故事了,可以結束了。」導演回憶他決心跟下去的原因:「直到2014年8月,林惠宗先生去輔大見老婆最後一面那次,在外面他還跟我嘻嘻哈哈,沒想到一走進去存放室,他看著老婆,說著說著突然痛哭流涕,感覺他心中其實還有很多不捨。」這個點完全打中了導演:「那時候我才真正決定要繼續拍,所以我取決的點還是在於活著的人的感情。」陳志漢說。

根據導演觀察,林惠宗先生私下很重朋友,愛外出,喜歡有一大群人的感覺,但他做很多事都不在家,回到家裡就默默的做家事,存在感很低,兒子似乎都在打電動,女兒似乎最有主張,講話最大聲。有次導演想拍他們全家人一起吃飯,沒想到他們都回答:「沒有,我們家很少這樣,都各自在外面吃。」

所以,當觀眾看到林惠宗先生4次去對老婆大體說話,力量一次比一次更強。影片這時候交叉剪接林惠宗先生唱卡拉OK、開車、與朋友泡茶等社交生活,會拍到他眼神、嘴角很細微的情緒變化。導演說:「他永遠笑笑的,但有某種內在落寞沒表現出來,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才會表現一點點。」譬如追問他為何唱這首情歌?是不是歌詞代表了什麼?他會笑笑地回說:「沒啦,只是剛好會唱。」他不是愛講內心話的人。

這是為何林惠宗先生對亡妻的追念如此動人的原因,原來有這麼多的情感想對老婆的大體說出來,這些話肯定是以前沒有把握機會、或不懂得表達出來的,不管是愧疚或遺憾,看著眼前的大體,依然當她是老婆,「這就是林先生一直去找大體說話的原因吧,好像有某種情感找不到出口。」導演說:「本來我一直期待拍到什麼『經典畫面』,但拍著拍著,決定放棄這個念頭,我只要隨著林先生心情起伏,跟著角色走,跟著他和他的家人一起經歷這件事就好了。」

至於深入醫學院教室的解剖課,對拍攝人員來說是衝擊性極高的生命教育,導演發現解剖室的角落有個櫃子,裡頭放滿各種工具,有電鑽、鋸子、鐵鎚...等,「沒真的看到,你很難相信五、六個年輕人用盡力氣,才能鋸開一顆頭蓋骨,他們必須很很用力地去把身體切開,感覺學生們好像汽車修理工。」

拍的時候,導演和攝影師就站在解剖台旁邊,一人拿一台攝影機,最震撼的是看到一個死人,很脆弱地接受很多人的擺佈,導演陳志漢當下想:「原來,死也只是這樣,生命到最後也只能這樣,但這已經是這具遺體所能發揮的極限影響力。」拍完到現在,陳志漢的生命觀有很大的變化,「有時候覺得很重,有時候覺得很輕。」怎麼說呢?導演抓抓他的大光頭,想了一會兒,緩緩說:「譬如面對挫折的時候,我會想,生命再苦也不過如此,輕鬆的時刻則會想,生命如何才能過得更深刻?」

片中出現一個很震撼的鏡頭是徐玉娥女士遺容,問導演為什麼要用這顆鏡頭?他這麼回答:「你很難直視一個人這樣被肢解,我知道她最後連臉都會被解剖掉,所以我想留住她最後一次完整的樣子,因為我採訪她的家人好久了,聽說了好多她的故事,雖然沒跟她講過話,彷彿就當她是朋友。所以,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就是把她的容顏完整地保存在影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