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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之星》觀後感:被美感召卻留戀肉身


截至目前為止,2017年下半年最驚喜、跌破眼鏡好看的電影,或許是近期並未受到關注、吉田大八執導的《美麗之星》,這部改編自文豪三島由紀夫的畢生唯一一部科幻小說的電影作品。

電影《美麗之星》由《聽說桐島退社了》日本奧斯卡名導吉田大八擔任導演,如《敦克爾克大行動克里斯多福諾蘭魂牽夢縈多年才拍出自己朝思暮想想拍的作品,《美麗之星》也是吉田大八等待30年之久,終於拍出了這部啟蒙他從事電影路的重要文學之作。

吉田大八美麗之星》的電影劇情,講述平凡的大杉一家四口,爸爸是氣象主播大杉重一郎(Lily Franky 飾演),媽媽是家庭主婦伊余子(中嶋朋子 飾演),女兒是美麗卻厭世的女大學生曉子(橋本愛 飾演),以及一直在當打工族的兒子一雄(龜梨和也 飾演)。這一家某天受到天啟,爸爸忽然察覺自己是火星人,女兒察覺自己是美的代表金星人,兒子發現自己是水星人,媽媽是地球人,而他們身上身負屬於自己星球的使命,要在地球完成…。

美麗之星》是文豪三島由紀夫的畢生唯一一部科幻小說,在1960年代出版時受到褒貶不一評價,當時,這本著作負評甚至多於了正評,也被認為是「最具爭議的三島作品」。在《美麗之星》裡,三島由紀夫有著占星術與神祕主義的影子,這類討論據說在當時候也意外掀起另一波瀾,讓科幻愛好者辯論,擔憂著究竟什麼是正統的科幻小說。

但以《金閣寺》《禁色》《潮騷》聞名的三島由紀夫,鮮為人知的,他其實也是科幻愛好者,曾是飛碟研究會早期成員之一,他表示:「在我心中,始終認為能夠最先完全克服近代人文主義的文學形式就是科幻小說。」而如同他所言,他的科幻小說包含了人性最大範圍──最大集體與最小細微的個人省思。


雖然吉田大八對三島由紀夫原作《美麗之星》的改編更動幅度之大,讓電影與原作的劇情設定已大相逕庭,但有趣的是,在觀影中可以感受到經過導演神來一筆的改編。60年代,三島由紀夫的科幻小說《美麗之星》肯定過於前衛,玄之又玄,但放到這個資訊滿地的時代,讀者或影迷早接受過各種電影風格、文學思想、各宗主義學派的千錘百鍊,似乎《美麗之星》內涵即便如何難以接近,比起以往,應該能易懂許多?

幸虧再如何抽象難解,有導演吉田大八神來一筆大動作改編,電影又作為一種對照原作,進一步思索原作意旨與導演自己言外之意的參照。電影似乎讓原作模糊不清的部分有了清晰架構,雖然電影傳達的訊息在觀看過程中沒有感受特定指涉,也令觀者陷入虛實難辨、捉摸不定的矛盾思考,但某程度卻在觀影後,得到對戲劇期待的啟發與宣洩,甚至感受到一種覺醒,像是被此作召喚般。導演使原作的精神、在三島由紀夫作品中總被反覆提起的「美的」主題,依然在銀幕上被還原。

美麗之星》反映出如三島由紀夫《金閣寺》中重覆對極致之美的追求,幻化出美的形式的金閣寺,到了《美麗之星》裡頭成了虛實不定、令人望眼欲穿的飛碟UFO;而被美所感召,覺醒的個人意志,找尋到靈魂所指的使命,突然醒悟的大杉一家人,與後來詹姆士希爾曼(James Hillman)經典作《靈魂符碼》(James Hillman)一書內容相輝映──人降世出生前的靈魂,便選定了自己的使命藍圖,因而人出生後,便待有意識覺醒這份藍圖的樣貌,進而朝此方向追尋。也可以說,啟蒙導演吉田大八的靈魂拍攝電影,催化出靈魂中以拍電影為使命、職業的,便是三島由紀夫的這本科幻小說。


雖然《美麗之星》觀影過程中虛實難辨,虛虛實實的呈現大杉一家似是外星人,似是人類的狀態,也是這種狀態吸引觀者一再觀看下去,加上電影不時有著感官上的驚艷,例如日本「電音鬼才」平澤進的配樂烘托氣氛,還有特寫曉子與大杉一家覺醒時的疾快剪輯。

大杉一家人,父親覺醒為火星人,利用自己身為氣象主播的職位,在氣象播報的鏡頭前,對過於注重物質而不關心地球生態的地球人作出呼籲,必須作出改變,避免地球步入大自然毀滅;女兒曉子則是甦醒成金星人,想改變地球上扭曲變形的美的意識,試著參加選美選拔,兒子則意識到自己是水星人,被議員秘書招攬,與父親對立,想加速人類的滅亡;母親則看似無所事事,似乎並沒有覺醒跡象,仍身為地球人,在家庭的事務上、和新開展的水事業上庸庸碌碌。但大杉一家是不是外星人,在電影最後仍有給予出一個明確解答,也在佐佐木藏之介飾演的議員秘書,一來一往的精采辯證,收攏人類希望與毀滅的矛盾,對人類存在的本質有著發人省思的激辯。


佐佐木藏之介的想法裡,認為「人類過於膨脹自我」。人類以為提倡環保、有所行動,真的能避免大自然步向毀滅──這是人的驕傲自大。畢竟人類毀滅了,自然還是會持續下去,人總自以為環保的行動能拯救自然,卻不知道這種行動背後,頂多只能延遲人類的生存。而佐佐木藏之介按下的按鈕,彷彿預告了人類永遠逃不過滅亡命運的一途,延伸三島由紀夫的毀滅傾向的論述。

佐佐木藏之介與氣象主播父親的對立與矛盾,也在其他角色如母親與曉子的對立、矛盾中,也有其各自的解讀,一正一負的出現,也與《金閣寺》包含的正與負,對美的追求的概念息息相關。但最後,導演吉田大八在接近飛碟時,還利用畫面,拍出十分震撼的懸念。片尾父親仍割捨不下和地球家人情感牽繫的畫面。

「你忘了什麼了嗎?」

在《美麗之星》最後,被真正美所感召的大杉重一郎,在昇華臨近美的境界時,身體離去的事實卻在心中突然激起對俗世的想念,大杉重一郎即使昇華了,內心卻牽捨不下曾為家人與世俗的情感。身為人被家庭、家人等羈絆的貪嗔癡,是為負面的一塊,如陰影纏繞。可有趣就在於此,這結尾能深深打動我們內心,這種被美感召但被身為人情感收攏限制的吉田大八的改編,寫實出身為人有限的狀態,但如果三島由紀夫看了這結尾,不知道究竟是會讓他頭一歪,表不贊同,或是肯定點頭表示讚許。

作者:Ange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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