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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慶幸自己是生活在台灣，幾乎可以不用透過任何非法管道就能觀賞到各國電影，不論大眾還是小眾、商業或是藝術，除了幾個著名影展的選映之外，也越來越多電影院以及片商舉辦各種主題影展，有時候錯過的，還可以在別的地方補上。去年坎城影展主竟賽的得獎作品，除了評審團大獎、瑪蒂迪歐普的首部劇情長片《大西洋》是Netfilx發行外，其餘每部、包含金棕櫚獎得主《寄生上流》在內，全部都有在台灣戲院上映，讓達頓兄弟奪下最佳導演的《年輕的阿罕默德》、艾蜜莉碧崔與安東尼奧班德拉斯封后稱帝之作《小魔花》、《痛苦與榮耀》、可惜最終只拿到最佳劇本的《燃燒女子的畫像》、獲得特別提及的《導演先生的完美假期》以及評審團獎得主《悲慘世界》，而今和《悲慘世界》共同獲得評審團獎殊榮的《殺戮荒村》也將在戲院和觀眾見面。

《殺戮荒村》其實早在去年底的金馬影展放映過，不過時間對不上只好放棄，幸好有片商願意代理並讓它上院線。說實在話，看完電影之後會一臉茫然是正常的，《殺戮荒村》有個很吸引人的創作發想，開頭亦相當引人入勝，女主角泰瑞莎多年後從外地返回故鄉，沿途卻看見不少散落完整的、破碎的棺材，以及倒在路旁幾具屍體，接著當她回到家，是為了她過世的祖母卡美莉塔聚在一塊的村民，駐村女醫師多明嘉絲於人群中朝著她們咆哮然後被帶走，當她父親代表發完話後眾人啟程抬著卡美莉塔的棺材往村外走，聽著DJ唸誦著某詩人的詩，緩緩的將棺材埋進土裡，眾人在洞邊揮舞著白手帕，他們每個人的表情難以言喻，直至這裡的詭譎氛圍很抓人，往後一點的劇情發展更替電影增添神秘，從學校老師發現竟然只能在傳統手繪地圖上找到巴庫勞、手機突然失去訊號、裝滿水的補給車莫名出現三個彈孔、某人家飼養的多匹馬兒跑到村裡，與顯然和這村子格格不入的兩位騎著重機而來的外地人，當然還有鏡頭帶到的小型飛碟，都讓人相當「期待」後面還會發生什麼事？、接二連三的怪事真相到底是？

之所以會說一臉茫然，是出於結局、或是說真相和這「期待」產生落差的結果，並不是說電影本身不好看，而是它的好看是在於其所藏的寓意與反諷，兩位導演將真實存在於巴西東北部的一座由逃亡奴隸所建立的非裔社區「基倫博」（Quilombo）換件衣服、換個名字搬上了大螢幕，試著用潛藏於這座偏遠小村「巴庫勞」的暴力嗜血、他們對外來者所做所為的反擊，點出巴西政客甚至於整個政府的貪婪與腐敗，對反殖民的論點與想法，同時更以這從「獵人（外來者）與獵物（巴庫勞）」變成「獵人（巴庫勞）與獵物（外來者）」的激烈過程中，以相當直白的方式說著關於族群文化的衝突與認同與否的相關問題，不論是巴庫勞村民不讓自己的驕傲文化與歷史「被消失」於是挺身反撲，又或者是外國傭兵內部兩位同樣和巴庫勞村民出生自巴西的男女，提到認為他們比起巴西更像是美國白人時，慘遭其他真正來自美國的人嘲笑，最後還被他們亂槍擊斃...，這樣子對文化的認同與不認同、壓迫與死守、抹煞與保留的衝突，是《殺戮荒村》值得細嚼的地方。



「要走，就要平靜的走。」

當泰瑞莎回到巴庫勞前經過的介紹牌上就寫了這段話，很可以當作導演給觀眾接下來會發生在巴庫勞上的事的暗示，他們企圖讓巴庫勞「消失」，不只是地圖上找不到，而是之後再無人會提起這個名字，一切是很靜靜的、悄悄的，讓巴庫勞從此消失，在偏遠、幾乎杳無人煙的地方。《殺戮荒村》最迷人可卻也是最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就是電影的節奏，前半段的節奏很慢、鋪陳很慢，什麼都不慍不火的，可到了後段節奏忽然轉快，本來的靜寂亦隨之變得暴烈，原來溫吞的試探與困惑，在嗅到危險之後，心裡那股戰鬥本能被重新喚醒，拿起槍枝與刀埋伏於村莊，準備對這些外來者進行毫不留情的殺戮。前半段的慢與靜，與後半段的快與燥，讓《殺戮荒村》看起來就像是兩部完全不同風格的電影，加上前面醞釀鋪陳不少時間，勾人的旋律襯著不快的劇情推進，會容易讓觀眾誤會這是一部帶有神祕色彩的奇異之作，以至於當中段突然什麼也不藏了、直接大辣辣的讓觀眾知道所謂「村中神秘事件的真相」不過是一群外國傭兵在作祟，從切換風格開始一切都很快，連巴庫勞村民獵殺傭兵的過程都很快，幾槍幾刀就結束了，看著很突然的發展與收尾，觀眾真的難免會有些錯愕。

不過，也說了《殺戮荒村》有意思的是在看似荒誕的劇情背後的東西，從多年前政府惡意中斷水壩讓巴庫勞村民只能從遠處運水回村、到今日還贈與早已過期許久的物資還有非法的精神藥物；到意圖競選連任的市長小東尼軟硬兼施就是勸服不了巴庫勞村民、只好雇用傭兵打算滅村好讓競選之路無後顧之憂，就可以知道導演們想藉以暗諷的是什麼。而他們藉著興奮問著突然到訪的兩位外來者是否要參觀他們的歷史博物館、即便後來發生染血事件也不願抹去牆上血手印的村民，與只能透過殘殺認為比自己低等種族好證明自己更高等的傭兵、還有選擇殺害同胞亦要攀上更高階的巴西男女之對比，說出文化上的認同、延續、保護的容易與不容易其實往往只在一個念頭、一個動作就決定的堅強與脆弱。後半段的反擊，可視為巴庫勞村民對於自己的文化、歷史即將遭到破壞所燃起的憤怒，也許導演要說的是，世界上從來沒有誰可以去否認、侵略踐踏任何人的文化與歷史，傭兵不行，當然連政客自然也該擁有這樣的權力。



《殺戮荒村》的預告與簡介，確實會誤導觀眾往錯誤的方向去期待，不可否認的是我也是其中之一人。一如我說的，電影兩段節奏切換太快，後半段的精采重頭戲也在很短的時間裡結束，導致原先對於前半段鋪陳有所期待的觀眾，會對後面的發展感到不夠滿意，無法獲得滿足的期待轉換成對殺戮與血的渴望，然《殺戮荒村》卻是誠意有到可惜不多，當傭兵紛紛出場聚集開會，看著他們亂槍打死那對與他們不同卻肖想把自己跟他們歸類在一起的巴西男女，然後解決想要逃離巴庫勞的一對夫妻後不顧夥伴在看的忘我做愛，接著是對於殺小孩一事發生衝突的眾人摩擦...，種種跡象都將他們營造成很強、很瘋狂的一群人，於感覺上是會在後面大開殺戒，即使沒有也會和巴庫勞村民來場對決，結果最後靜是一面倒的反被屠殺，以為最凶狠的男傭兵連人都沒殺到就被村民擊斃，疑似是首領的老傭兵同樣是只贏在氣勢...

難以斷定《殺戮荒村》好看與否，只能說要看對它的期待有多少。要認為它是裝神弄鬼還是頗有意思，同樣也是見仁見智，《殺戮荒村》是去年這些坎城影展得獎作品中，最意味深長且耐人尋味的一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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