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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人》活在他人目光下錯過了自己


《鳥人》瑞根是一位過氣的電影明星想在劇場界重拾以往的風光,他不想再當一個活在海報中的鳥人,雖然貴為傳奇,但對這個年紀的他一點幫助也沒有,只是讓人看輕他。



成名後愛他的妻子離開了他,女兒山姆因缺乏父親的陪伴與他日益疏遠, 回首前程,愴然若失。為了擺脫成名後那段渾沌生活及事業低潮,瑞根決定自編自演自導一齣舞台劇《當我們說到愛我們在說什麼》(“What We Talk About When We Talk About Love”)。沒有劇場經驗的他找到了情緒化的女主角兼女朋友羅拉、缺乏安全感的女配角雷思麗和一位缺乏才華的男演員做為演員班底。然而製作過程中狀況百出,男演員在排練時意外受傷,最後他們因雷思麗牽線找到才華洋溢但難搞的劇場明星麥可擔任對戲男演員。

鳥人》除了演員們一鏡到底的精湛演出外,劇中劇的架構堆疊出隱晦卻精彩的黑色幽默。 一如導演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Alejandro Gonzalez Inarritu) 對此電影的解釋:「每個人都有自負自大的時候,內心總是一個聲音在影響著我們的行為,有時發生鞭策作用,有時卻讓人們做出錯誤的選擇,開始鑽牛角尖。在演藝界這種現象更為嚴重。很多人無法認清和接受事實,一味的追求名利反而把自己逼向絕境。」儘管不完全是以自己的能力成名,運氣讓瑞根嚐到成功的滋味,沈溺於被滿足的假象,把運氣當超能力,然而當運氣用光時,超能力頓時成了拋不開的幻覺,埋藏在黑暗中的自尊徘徊在身後,瑞根始終不敢直視,無法再跟最單純的自我獨處對話,處處都是對自尊的辯護或對別人目光的渴望。



這齣舞台劇是經歷事業低潮的瑞根的孤注一擲而不是放手一搏,賭上所有家當,在乎的只是報紙的頭條是不是他,而不是精益求精將作品質量提升。 男演員麥可則是瑞根角色的強烈對照組。在劇場世界中真誠努力的麥可在現實生活卻充滿的無力感,在舞台上他不矯作真誠演繹角色情緒及高潮,但在現實生活中卻無法保持穩定的感情生活,瑞根剛好相反,現實生活中沈醉在名利之中,卻無法在劇場中被信服。從麥可跟瑞根對劇評的態度也可看出兩人的差異,麥可面對劇評的威脅毫不畏懼的回答如果我演得好你也不能給我壞評論!

反之,當瑞根面對劇評對他的鄙視時,他卻惱羞成怒地破口大罵。瑞根在乎別人的評價勝過自己給自己賦予的核心價值,反之,麥可就非常了只要自己做到完美,就沒有人能否定他的價值。“當一個人無法成為一位藝術家時,他成為一位評論者。當你無法成為一位士兵時,你成為一位告密者。”看似冠冕堂皇的辯護,其實其中的鴕鳥心態不攻自破。為何一位真正的藝術家要如此畏懼評論者?智者從不害怕照鏡子,而藝術家應該從評論中學習、成長。為何一位士兵要如此畏懼告密者?告密者讓他無所遁形?一位智勇雙全的士兵不應該害怕正面迎擊他的敵人,也不會害怕別人在背後放暗箭,正所謂兵不厭詐。這段台詞再再道出主角的逃避心態,安慰沒有長期積累專業能力及準備的自己。這正是貶低別人來自抬身價、自卑便自大的典型案例。



最後,導演看似給了一個開放性的結局,當山姆找不到父親而望向窗外時,她緩緩抬起頭仰望天空,眼神從暗淡轉為閃閃發光,感覺上此景暗示瑞根重獲生機,但或許導演真正想呈現的心情從片頭Raymond Clevie Carver, Jr.的墓誌銘可以略知一二: And did you get what / you wanted from this life, even so? / i did. / And what did you want? / To call myself beloved, to feel myself / beloved on the earth. 你曾經得到什麼/這一生中你想要的,就算如此?/ 我得到了/你曾經想要什麼/說自己是受到愛戴的,感知到自己/在地球上被愛過。

就算瑞根在劇場界得到佳評,再次成為焦點,再次沈浸在眾人的目光中,或許可能再次感到被愛戴,但就算如此?他真的知道他曾經要的是什麼嗎?在出演鳥人前,出演鳥人後,妻子離開後,在知名度漸漸下降事業陷入低潮時,他真的知道他要的是什麼嗎?瑞根曾經失去愛情、家庭及事業,失去這些東西仿佛讓他得到些什麼領悟,但仔細檢視這一切,你會發現其實看似要經歷一次重生的瑞根事實上是在重蹈覆轍,以鳥人成名的他習慣於用亮麗包裝或聳動的行為而非真材實料的內涵及能力來吸引大家的目光,從穿著內褲在大街上跑到最後射下自己的鼻子,無一不是靠聳動的行為換得觀眾投以期待的眼光。

瑞根害怕面對自己從未持久耕耘的事實。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滿足他想成為焦點的虛榮心,而非建立自己的恆久價值,繼續沈醉在運氣賦予的超能力及幻覺中,沈醉在運氣製造出的重生假象,而這就是導演「試圖用一種風趣的方式來講述我們人類追足一致的災難」所想表達的社會亂象,以得到別人的認同為最後的歸宿。 雖然之間導演運用人物與時代的錯位加強了瑞根的不歸屬感,老演員靠著新媒介(電影)成名卻排斥新科技、網路及總總新的媒介形式;反之,年輕的劇場紅星麥可卻在古老的戲劇形式中找到自己的一片天。這種人物與時代形式的錯位交織出人物內心的掙扎,一種他既屬於新世代又不屬於新世代的感受,明明是電影明星卻想進軍劇場界。但真正不屬於他的不是形式,而是內容,是麥可在劇場中貫徹的那種真實的情感,那種高貴的使命,而不是演員個人的完美形象。瑞根只不過是一個沒有實質穩當資本的樂觀投機主義者想在賭場中投擲出重生的機會。

作者:E.T.

本期焦點-【v.485】 2015/0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