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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昇冒險王國》繽紛而懷舊的逃亡歷險


除了復古的柔美色調、童話式的繽紛物件、人物超現實的荒誕反應和舉動,《月昇冒險王國》形式主義式的運鏡特色,從電影一開始,就帶給觀眾奇特經驗和古怪趣味。

月昇冒險王國》(Moonrise Kingdom)是一場繽紛而懷舊的逃亡歷險,觀眾像片中的小女生蘇西一樣,隨時透過望遠鏡觀察片中人物的一舉一動,覺得近在眼前,但實而保持距離,人物總在遙遠彼端。蘇西想像望遠鏡是自己的魔力,而電影的魔法則由導演魏斯安德森(Wes Anderson)和老搭檔攝影師羅伯特.D.尤曼(Robert D. Yeoman)聯手施展,觀眾透過望遠鏡看見的是他們精心設計的運鏡和構圖,許多時候甚至讓人覺得造作刻意,但是,這對「月昇冒險王國」來說並不是一種失誤,疏離感原本就它要營造出的重點,「寫實」絕對和它沾不上邊,它以各種形式手法告訴觀眾:「你正在看一個虛構故事!」而這個故事又是如此引人入勝,觀者就這樣在投入與疏離間,產生奇異的歧異經驗。

故事敘述1960年代美國虛構小島上,一對十二歲小情侶──山姆(Jared Gilman飾)和蘇西(Kara Hayward飾)──相約私奔,適逢強烈颱風侵襲,逃亡顯得更加險象環生。這對小情侶在一年前相識,一見鍾情,他們同樣不受同儕歡迎,家庭也都出了問題。山姆是被收養的孤兒,身材瘦小,戴著厚重眼鏡,一副傻愣愣的樣子,在童子軍團遭人排擠,但其實他天資聰明,學什麼東西都快;蘇西家境良好,住在童話般的別墅,底下有三個看不出分別的弟弟總玩在一起,爸媽都是律師,談話不離工作,彼此相敬如冰。蘇西被學校退學,她有點憂鬱症,情緒經常失控。

山姆和蘇西看對眼,成了筆友,發現彼此心意相通,相約逃離原本的世界,山姆用童子軍教的野營知識,帶著蘇西前往鮮為人知的秘境,一個海濱的月彎形岩岸,他們搭帳篷,生火,游泳,說情話,聽著法國歌手馮絲華哈蒂(Francoise Hardy)的〈Le Temps de l'Amour〉(戀愛時刻)狂舞熱吻。蘇西誦讀心愛書籍,山姆靠著她抽菸斗,這樣瘋狂無厘頭,奇裝異服,甚至帶點嬌作感的情境,不知道為什麼讓我想起「狂人皮埃洛」(Pierrot le fou,1965)裡,楊波貝蒙(Jean-Paul Belmondo)和安娜凱莉娜(Anna Karina)的愛情逃亡。

除了復古的柔美色調、童話式的繽紛物件、人物超現實的荒誕反應和舉動,《月昇冒險王國》形式主義式的運鏡特色,從電影一開始,就帶給觀眾奇特經驗和古怪趣味。鏡頭運動像強迫症患者一般地維持幾何規矩,大半是水平或垂直的直線滑動,或是呈圓形環繞;構圖保持水平和透視法,人物像被鎖在一格格的玩具樣品屋裡,觀眾透過鏡頭滑動,如同拉卷軸一般,審視蘇西一家子的生活狀況。蘇西父母在這段開場從沒共處一室過,暗示了兩人同床異夢,而這種刻意節制的運鏡設計傳達了冷漠疏離的家庭氣氛,屋內空有擺飾裝潢,但家人的互動是零。

人物的對話也常常被鎖在各自的特寫鏡頭,近距離面談的兩人,彼此的身影不會出現在這樣的正面特寫裡。就算是在同個鏡頭裡說話的人,也鮮少有眼神交會,這些特殊的鏡頭語言都讓角色間像機器般地疏離,不帶情感。

當孩子展開私奔逃亡,踏進野外探險時,電影的鏡頭和畫面開始活潑了起來。山姆和蘇西坐在海岸岩石上,頭髮上插著一朵朵黃色小花,聊夢想談愛情。這段對話出現了本片第一組二人鏡頭正拍/反拍,這種典型的運鏡剪接在好萊塢電影中比比皆是,然而,放在這裡卻凸顯和強化了兩個孩子的親密和依存。

從對話鏡頭中,電影細微透露出劇中人的情感轉折。布魯斯威利飾演的警官收留山姆過夜,雖然山姆說話時依舊是正面特寫,但警官對孩子閒談的鏡頭裡包含了孩子的背影,他注視著孩子,我們從山姆的背後順著看過去,視線也對著警官,隱隱替電影最後的溫馨結局埋下伏筆。

山姆和蘇西都被「正常」世界視作問題孩童,他們不約而同懷疑周遭的一切,厭棄同儕和成人身上的機械式冷漠和對他們的另眼相待,打從初次相遇,他們就一眼辨識出對方也有相似氣味,書信來往後更確信這點,於是相約逃離社會,赴奔自然。這場發生於60年代的兩小無猜的超齡愛情,在柔美復古的色調和畫質(拜16釐米攝影機之賜)襯托下,輕易讓人聯想到那個年代極欲掙脫體制的自由氣息,尤其是兩人的這段對話:

「你長大想幹嘛?」
「不知道,我想去冒險,不要老被困在個地方,你呢?」
「一樣去冒險,不要被困在同個地方。」

飽經世故的大人會說他們還小,還在做夢,就像小孩發麻疹一樣,過了就沒事。但我覺得,我從這兩個孩子身上找到更多夢想的力量了。

作者:猴子 【腸光男孩躁鬱症】

本期焦點-【v.377】 2013/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