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告別》心痛的書寫
電影的初剪與final cut有差別,亦不讓人意外,調整往往是配合四面八方的各式意見,做出不違創作初衷的調整。至於導演的核心本意,也許要等到日後有Director's cut版本問世時,才算定案。其實,林書宇的原初書寫是讓我由衷敬佩的,唯有如此並列或者碰觸,才是極其血性而又真誠的人性書寫,我有幸得見他的草稿,或許因此窺見了他更赤裸的書寫初衷。
《百日告別》中的石頭,總讓我想起了卡繆(異鄉人 L'Etranger)中的那位男主角。
書的草稿與成書不同,不讓人意外,作者總是努力修啊修的,要以最完美的形式亮相;電影的初剪與final cut有差別,亦不讓人意外,調整往往是配合四面八方的各式意見,做出不違創作初衷的調整。至於導演的核心本意,也許要等到日後有Director's cut版本問世時,才算定案。
修飾是必要的,但是得能嘗見初衷本心,不也另有風味?更耐人咀嚼?
因為審片的關係,我早在今年六月就先看到了林書宇的《百日告別》,心弦就像蘇打綠阿龔作曲的主題鋼琴聲一般先是緩緩毃打,繼而像流水般快速往前滑去。這是一部討論失去,又得獨自療傷的傷心電影,林書宇用了細筆輕輕勾描,何等細膩委婉,尤其,片中對於溫度的渴望,對於肉體的懷念,是那麼血脈賁張的大膽又直接,讓我頓時想見了(異鄉人 L'Etranger)中那位男主角莫梭(Meursault)。
媽媽死時,莫梭沒哭,不孝;隔天莫梭就黏上了女友,廝混一天,不見哀毀之心,同樣亦是不孝,然後,只因為夏日陽光刺眼,他殺了人。用「天地不容」來形容他的行為舉止,其實是超過了些,但是莫梭的所做所為,不合社會禮俗則是真的,因為莫梭就是獨立於世,自行其是的異鄉人。因為,約定俗成的世俗,常常就是這麼俗不可耐。
面對年輕喪偶的石頭,親友都想幫忙,都急著送暖,眾人好意,石頭不是不懂,偏偏此時的陪伴或者慰問,往往都是負擔,他只想靜靜地一人走過幽谷,獨自療傷,友人善意一旦成了應酬,就會積累更多的怨懣,林書宇用了七嘴八舌的嗡嗡雜音,烘托著那個千頭萬緒的喪葬時刻,從壓抑到爆發,石頭的情緒宣洩,有其必然的邏輯發展。
只是,林書宇此時選用了肉體的溫度來書寫寂寞。變生肘腋,整個人與心思都被掏空的石頭,在眾多的親友中,因此與一位女伴因此有了親密關係。之前,他們有什麼糾葛,不是電影的重點,而是石頭想從肉體的溫度中尋回什麼樣的親密滋味?肉體可以雲雨,可以噴發,但是他的寂寞並未因此緩解,也唯有在那一回有如撲火飛蛾的尋覓中,他才驚覺妻子的逝去,他人無法填塞取代,也因此斷然封鎖了後續的可能性。
越是渴望溫度,就越人感受到寂寞的。此時的石頭,任誰也救不了他,他唯一的選項就是讓時間來折磨與煎熬,雖然,那些苦,其實是另一種緩解。
林書宇此時再透過石頭似乎永遠摘不掉的石膏,來書寫他的痛。石膏有多礙眼,石頭就有多痛。聽說,林書宇還拍了石頭傷癒後又自戕傷手的戲,只是沒剪進作品之中(至少在我見到的六月版中),但是那個石膏符號,也已說明了傷痛的指數。
我比較意外的是,林書宇同樣安排了林嘉欣飾演的心敏,同樣亦有溫度的渴望。這是對照石頭心境的同樣語法,只是最後公映版本中剪除了言一場戲。
心敏失去了的不只是未婚夫仁佑(馬志翔飾演),更是公婆的信任與憐愛。最懂他心情的除了妹妹心庭(李千娜飾演)外,就屬仁佑的弟弟仁毅(張書豪)飾演,就在歸還仁佑衣服的時候,心敏在仁毅的擁抱下,似乎重新聞嗅到仁佑的血緣氣息,同樣有了一段我只想用「肉體溫度」來形容的關係。聽說,公映版中,這場戲拿掉了;聽說,太濃烈的人性碰撞,讓很多人的心臟難以承受。
其實,林書宇的原初書寫是讓我由衷敬佩的,唯有如此並列或者碰觸,才是極其血性而又真誠的人性書寫,我有幸得見他的草稿,或許因此窺見了他更赤裸的書寫初衷。
血肉之軀的靈魂傷痛,往往會追尋各種可能的療方,試過,才知療效,至於世人要不要用道德來檢視或仲裁,根本不應該是作者的負擔或考量,一切就如卡繆所說的:「我若不為受苦的人服務,很快地便會喪失我的能力。」花開花落的開悟,說起來輕鬆等閒,在紅塵中翻滾的俗人,只能在暗處舔血療傷,其他都不足以與外人道了。
《百日告別》日後會不會有Director's cut版?誰知道。我只慶幸自己曾經窺見那個幽微動人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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